本来我是要画蝼蛄的。
从电脑上找到了蝼蛄的照片看了看,觉得十分丑恶,便翻了翻白石老人的蝼蛄,赭墨画的那种,虽有几分可爱,仍觉其是污秽之物。的确,我是没有这种情感接受力并使之入画的,正如我嫌恶那些以老鼠为题材的画一样,若再添几串金钱,真真恶俗透顶。于是我又找了找,发现王雪涛、萧朗先生均未画过此种小虫,便有些欣然。转念又想,白石老人笔下世间一切皆能入画,甚至能将大众嫌恶比如苍蝇这样的东西都能入画,可见他视生命万物是何等的胸襟,有如此强大的消化生活的胃,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啊!
日课还没有完成,时间又不多了。那么,还是画一只纺织娘吧!
我小时候在草从里见过纺织娘的,总感觉其形象甜美良善的,纺织娘,你听,光这名字都会让人怦然心动的。不过,后来我读到一段科谱文字,说有一种纺织娘胸腺可释放黄色的毒液!嗨,管他有没有毒,画画这事儿,只要对象是美的就行。可是,总不能只画一只草虫就结束吧!拿什么同它相配呢?是的,画面的景物的相配、位置的经营是需要费一番脑筋的。关键是要形成矛盾或反差,浓淡干湿是一组矛盾,远近虚实是一组矛盾,粗细长短、动静缓急、疏密穿插、阴阳向背、启承转合都是一种矛盾!
那么,纺娘娘同什么搭配比较好呢?
之前画过一个与丝瓜搭配的了, 再不能画丝瓜了呀!艺术创作是要求新求异的。不过,丝瓜与小虫的搭配,好在是利用了丝瓜表面的线条,丝瓜本身也是一个长的线条,把小虫视作一个点,这样点与线的搭配才好看。今天再画什么来搭配纺织娘呢?我有些为难,自知掌握的题材并不多。画一组牵牛花吧,红绿搭配会不会显得艳俗?画几束兰叶吧,却又想象不出好的构图,想想这兰是品性高洁的象征,而小虫却最低层的生命,就很难搭配在一起。事实上,小虫还是与一些平常的花花草草,或者农田瓜果搭配更有乡土情调。为了画一只虫 ,我竟然想了这么多,这时,我竟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在星星诗刊上读到了的流沙河应和余光中《蟋蟀吟》的《就是那一只蟋蟀》的诗来。
就是那一只蟋蟀
在《豳风·七月》里唱过
在《唐风·蟋蟀》里唱过
在《古诗十九首》里唱过
在花木兰的织机旁唱过
在姜夔的词里唱过……
故乡,乡土!这本质上同一个词的两面,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均扎根于乡土。对我而言,画小虫便意味着在亲近故乡与童年。
还是画一两株水仙吧!它与纺织娘一样都有一种女性的美,从性情上讲是和谐统一的。于是,我先画了两株水仙,一株叶刚出来,一株出了好长的叶子,然后又画了纺织娘。上色的时候,我用赭石点染了叶子的尖,接着又调了汁绿打了底,再准备上石绿时发现没有了石绿!草色是透明的,其上被石色覆盖,才显得凝重有质感。没办法,我只好又将汁绿调浓了一点,又染了一遍,仍不满意。待到染草虫时,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,只好将羽翅晕染出渐淡的效果来,虫子的腹使用了一点淡署红,染完感觉这虫子同样没有质感,没有质感就没有生命力,这真是遗憾的事儿。
短短的时间还是画快乐了,但因缺了一样色,没有不尽兴!
画完后,题了穷款,盖了印章。再审视时发觉,画的底部太轻了,因为我将根染成了淡墨。于是,我又在水仙根部画了一只浓黑的蘑菇,这使得画面一下子平衡了许多,仿佛最后这一笔的增加弥补了缺少一色的遗憾,我便有些小得意。
画完画,我突然觉得,画画的过程不就是是制造矛盾吗?然后画完后所有的矛盾却又变得谐统一,这大约就是美术创作的一个原则吧!